9. 1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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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居是片刻不想待，他本來也沒什幺家當帶到季家來，因此只收拾了幾套衣服便打算走。季春連被拘在室內，由小翠看著，免得人又做出什幺出醜的事來。片刻前季春連那樣號啕，又暈死過去，小翠都眼瞧著那衙門的主簿瞠目結舌，喉頭又吞咽，分明是一副迫不及待想要去聊閑話的模樣，送走時甚至於臉上還帶著依依不舍似的模樣。
張居就此打算走了，他從前的住處離季家大約有十幾裏地，走路個把時辰也就到了，但是還是季母給攔住了，"姑爺，你嫁到我家來，也沒得什幺彩禮，阿蓮還是小孩子般的脾氣，讓你受累了。這點銀兩，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。你要回去，也讓阿永送你回去罷。病才剛好，走著也受累。"
季母這話說的委婉，那銀兩裝在繡袋裏，若是張居有氣性，就此打算和季家一刀兩斷了，那不必說，這錢這錢他是斷不能承的，甚至於還要冷哼嗤笑一番。
但平心而論，季父季母從來都算是對他不錯，在季春連太過出格的時候二老也勸著。何況現在能好受些，他也沒必要給自個找罪受。
張居接過了錢袋，"多謝。"
季母嘴唇動了動，未出口的是想問一句，果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幺。回想過來又作罷，方才自個勸阿蓮說是強扭的瓜不甜，如今自個又在這裏替人操心又算什幺事呢。
季春連在屋裏哭的天昏地暗，到後來嗓子沙了哭不動了，小翠端著碗給人餵水。季春連渴的不行了，還是嘴貼著碗邊喝了。"小翠。你放開我。"
小翠警醒著，"小姐，不行。"
季春連掙動了一下，他突然安靜下來了，看著讓人心裏更發慌，季春連嗓音原本圓潤，因為此刻不管不顧地痛哭了整個上午，眼下聽起來沙啞低沈，"沒事，小翠，你將我放開，現在我不去糾纏。媳婦兒家路遠，想必娘是讓阿永駕車送他走圊団獨鎵的。就算我此刻硬把人拽回來了，又怎幺樣呢？我不做這樣沒結果的事。"
季春連出口冷靜，但偏偏眼神陰冷的，小翠看著不禁打了個寒戰，但咬著唇還是不放。
"你要綁著就綁著吧。小翠，我餓了，你讓人給我送點吃食過來。"
張居家離季家約莫十四裏地，雖說在莊子裏，但也算是邊沿，張居算是獨一個的光棍漢，鄰裏要不就是看著他長大的，要不就是從小和他一道玩到大的，因此雖說知道張居和常人有些不同，但接受了也就不奇怪了，並不大驚小怪。眼瞧著張居被人送了回來，和張居熟識的有個叫王迎的正在田裏耕作，眼瞧著張居從馬車裏出來了吃了一驚，直起腰喚了一聲，"怎幺的，居哥，這是回門的怎的？"
阿永喊一聲駕，揮鞭驅馬兀自走了。張居把包袱往肩上搭了，"回什幺門哪。這是被人休了。"
"怎幺的？當時媒婆過來不是都講的挺好？這才幾日，那家忒不厚道。"王迎聽著面上就有了些忿忿之色。
雖說和季春連之間相處的不快，但季父季母卻實在是實在人，季父原本是想將咱存在季家的彩禮給張居送過去的，還是張居給推脫了，這下才有了後頭季母那一出。因此張居實在和季父季母之間無甚恩怨，因此他說的也輕描淡寫，"也不是這事，和離嘛，兩邊處不來就好聚好散。"
張居嫁娶這事當時媒婆也是托了王迎當了介紹人的。說媒時自然是天花亂墜，只說有家底小有家資，和張居是一個情形，年少時突然成了一個姑爺了，人長得好，性子也好，只除了年紀稍長些外是半點錯處都挑不出的。
眼下王迎看了，只覺得可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有些刁蠻的性子，處不來也是大事，想通了王迎也就不計較了，"也罷！居哥！咱不受那鳥氣！分了就分了，獨一個自由自在的也挺好！若是你缺一個養老送終的人，左不過過繼一個就是了！今天晚上到我家來吃飯，我讓媳婦兒給張羅些酒肉哇？"
陡然聽到了媳婦兒這兩個字，張居一怔，嘴唇蠕動了蠕動，柔和的呼喚仿佛回蕩在腦海裏，張居下意識地就想應，眼瞧著王迎困惑地看他，張居咬了咬頰內肉，笑了一下，"不了，我外出了這幾日，家裏也該拾掇拾掇，先不去你那叨擾了。"
"哎！也好！要有事你可千萬別客氣居哥！"
張居回到了自個住處，他住的地方簡陋，前頭一個兼作臥室和客堂的，後頭搭了小棚塑了土竈權當作廚房，除了外頭有一片種的小田地外，張居還在後院開了一片小菜地，平時種些菜幫襯著。幾日沒回來桌子上有一層薄灰，張居在長凳上坐下了，發了一會兒呆，就拿起苕帚掃起地來，他還是喜歡獨一個，和別人實在是相處不開的。
要說起來，張居也不後悔。
雖說家裏出了這樣大的事，但幾日前就和廟裏住持說好了要去上香。這事卻是耽擱不了的。季母倒不是多覺得神佛責怪，倒是覺得和人說好了如期不至，算是情面上過不去。
本以為季春連還要鬧幾日，但這幾日間人倒是出奇的平靜，當日小翠說小姐要吃飯，季母還提防著，恨不能讓小翠餵著季春連，只是別把人手給解開了。誰知季春連也不鬧，乖乖地把飯給吃了。不松綁他就讓別人伺候他，如此過了一天，季母讓人把季春連給解開了，但還提心吊膽的，生怕人又跑了。但季春連規矩的很，鋪子裏照去，整個人反倒沈穩了不少。
甚至於季春連本來是偏於艷麗妖冶一般的面容，初看之下晃神讓人不忍久盯，眼下面容多了幾分冷清，平白中和了那股妖氣，看起來倒是一個頗為清俊冷然的少年郎了。加之原本季春連在旁人心裏還是女兒家的印象，眼下娶了親，雖說是糟了一場不怎幺遂心的婚事，但因著這一場風波，季春連這下反而是徹底被認定成男兒郎了。如此一來，那略帶幾分憔悴的姣美面容自然就讓無數閨閣少女為之擰帕憂思了。
因著這幾日明裏暗裏聽了不少，季母猶疑之下還是開了口，"兒啊，你這幾日可好幺？"
"娘費心，我好得很。"
季春連雖說神色和面容都平靜下來了，但這嗓子卻像是徹底哭毀了。他從前嗓音甜潤，嬌俏的宛如旦角似的，本以為只是一時的影響，但誰成想竟就此低啞下來了。季母還是聽不慣的，因此倒是略頓了頓，想著這樣旁敲側擊的也沒意思，因此直截了當地開了口，"兒啊，你可打算續娶？近日媒婆可有常來咱家的。"
季春連端起碗呷了一口湯，不鹹不淡地開口，"娘糊塗了？我媳婦兒可還好端端地活著呢，續娶什幺？"
季母這下是真情流露了，她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似的開口，"兒啊，你也別惺惺作態，為娘知道你心裏還是過不去，但事已至此，再過不去也該過去了。你願意獨一個就獨一個，願意續弦就續，做出這樣的姿態又是為何？在娘面前還有什幺需要遮掩的！"
季春連眼睫低垂，看那樣子倒是聽進去了，他擡眼，對著季母笑了一下，這笑容可謂粲然，"我若是說實話，娘該不愛聽的。"
"如何呢？"
"我一定要媳婦兒。不要別個，不要旁人，就只要那一個。既然眼下哭鬧無用，那我就不哭不鬧，只是我一定要得回來。"
"兒啊……"
"明日便起早上香去了。我洗漱去了。娘也早些歇息。"季春連站起，就此拂袖而去。季母坐在鴨蛋凳上，發了好一會兒呆才長籲一口氣，"罷罷罷！這也不是我能摻和的！"季母自言自語，到底不忿，但也沒得辦法，季父今日忙，算是歇在鋪子裏了，他倒當了個甩手掌櫃，季母暗恨，是暗下決心自個也要如此從事了。
這廟在半山腰上，從前為了誠心季母都是獨自攀爬，眼下腰腿不如從前，廟裏主持也說心意到了就行，不必非得折騰自個。由是季母是坐了轎子上去。季春連這幾日鋪子裏府裏來回，不曾往外散心，今日秋高氣爽，季母先坐轎子上去，他從底下慢慢爬臺階。本來季春連就不似季母那般誠心，季母和主持談話時季春連也是插不上嘴的，因此他不急不慢，是走馬觀花似的。
也是這日湊巧，張居這日也上廟裏來。只是他不是來燒香拜佛的，卻是順手幫鋪老板捎香燭來的，晚了耽擱，因此張居來得早。這下湊巧，季春連往上的時候，正好就遇著了張居往下走。
張居本來剛下來的時候就看見轎夫擡一頂轎子上去，他知道季家禮佛，但心裏想總不該如此湊巧。況且這石階狹窄，就算張居有心躲避也是避無可避的，更何況他又不曾做什幺虧心事，又何須躲藏？如此想了一通張居還是照常下去了，心裏依然是存著未必那幺撞運會碰著季春連的想法，這一路順當果然沒曾遇見，張居略感安心，誰知卻是由於季春連這閑散的沒走多遠，眼下快到山腳了，張居步伐一頓，眼看著那個人影就知道遇著季春連了。
季春連捏著衣袍往上踏臺階，他是左顧右盼地看著，眼角餘光看他石階之上有人停住了季春連就漫不經心地擡頭。
這一眼就頓住了。腦子裏未曾細想，嘴唇蠕動之下先行呼喚了出口。
"媳婦兒……" 季春連怔忪，下意識地就喚道。
張居腦中沒來得及轉過別的念頭，聽到季春連的聲音眉頭先一皺，"你嗓子怎幺了？"
季春連心裏頭轉著的委屈憤懣本來是個將要噴薄而出的狀態，但一切積壓的情緒全被張居這一句話給打斷了，季春連下意識開口，"大夫說我嗓子給哭毀了，往後怕是發不得太大聲音了……"
"挺好，省的你天天扯著個喉嚨亂七八糟地嚎跟公雞搶打鳴的活幹。"
"媳婦兒！"季春連下意識跺腳，眼看著張居面上現出細微的笑意他也不禁楞楞地跟著笑。但張居面上的笑曇花一現似的轉瞬即逝，"幾日不見你過的挺好，那就這樣。"張居作勢就想走。
季春連一下將人給攔住了，"我哪裏過得好？我如今不比從前憔悴幺？我的嗓子也成這樣了，破鑼似的，我過的好幺？"季春連說著說著委屈就開始冒了出來。"我瞧你倒是過得好的。"
平心靜氣張居確實過的比在季家時好些。睡覺時一個人舒坦，也沒有人老鬧他，張居本來自由自在慣的，現在想去山上捕幾只兔子就去，琢磨著想種些菜就種的，自在多了。季家是好人家，但到底有著個家大業大的模樣，即使表現地再隨意不羈，規矩還是藏在裏頭的。
張居不跟季春連擡杠，"我過的是不錯。你也好好休養著。"張居已經想走，但季春連又將他的衣袖給扯著了。"媳婦兒，你當真不回來幺？"
眼下是在石階上，若是不留神拉扯著滾了下去可是要頭破血流的。
"我們已經和離了。白紙黑字畫了押的。你怎幺看不明白？"
季春連咬唇，他寧可張居是在和他鬧脾氣，是以前火冒三丈似的模樣，但是張居從從容容，甚至稱得上溫和，說話也有禮，樣子也耐心溫吞。甚至讓人感到是很有幾分春風拂面的舒坦的。
但是這是對待陌生人似的樣子。這是不在意的樣子。已經全然不在乎了，才會有這般模樣。
張居把季春連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了。"季春連，再會。"
季春連和張居定親的時候，季母是看過的，她找了個踏實媒人，媒人也說的實在話。季母媒人和張居見面的時候，張居不似和季春連相處時鬧的那幺厲害，反倒是溫溫吞吞的，小夥子獨一個過的不算差，樣樣都做也不是眼高手低的料，張居面相是有幾分兇，但因著那略帶的兇相，笑起來更有幾分出乎意料似的和煦。雖說初見，季母對張居印象卻挺好。
而今季春連遲來地感到了張居的這份出人意料的和煦。
他楞楞地看著，手垂落在了身側。眼看著張居的身影低的看不見了才回過神來，季春連眼眶發熱，似乎又要落下淚來了，但他一擦眼睛，抿著唇看張居的背影消失不見。
季春連不再哭了。也不再哀嘆這種沒用的東西。他想要的就要去拿到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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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居就此打算走了，他從前的住處離季家大約有十幾裏地，走路個把時辰也就到了，但是還是季母給攔住了，"姑爺，你嫁到我家來，也沒得什幺彩禮，阿蓮還是小孩子般的脾氣，讓你受累了。這點銀兩，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。你要回去，也讓阿永送你回去罷。病才剛好，走著也受累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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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平心而論，季父季母從來都算是對他不錯，在季春連太過出格的時候二老也勸著。何況現在能好受些，他也沒必要給自個找罪受。
張居接過了錢袋，"多謝。"
季母嘴唇動了動，未出口的是想問一句，果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幺。回想過來又作罷，方才自個勸阿蓮說是強扭的瓜不甜，如今自個又在這裏替人操心又算什幺事呢。
季春連在屋裏哭的天昏地暗，到後來嗓子沙了哭不動了，小翠端著碗給人餵水。季春連渴的不行了，還是嘴貼著碗邊喝了。"小翠。你放開我。"
小翠警醒著，"小姐，不行。"
季春連掙動了一下，他突然安靜下來了，看著讓人心裏更發慌，季春連嗓音原本圓潤，因為此刻不管不顧地痛哭了整個上午，眼下聽起來沙啞低沈，"沒事，小翠，你將我放開，現在我不去糾纏。媳婦兒家路遠，想必娘是讓阿永駕車送他走圊団獨鎵的。就算我此刻硬把人拽回來了，又怎幺樣呢？我不做這樣沒結果的事。"
季春連出口冷靜，但偏偏眼神陰冷的，小翠看著不禁打了個寒戰，但咬著唇還是不放。
"你要綁著就綁著吧。小翠，我餓了，你讓人給我送點吃食過來。"
張居家離季家約莫十四裏地，雖說在莊子裏，但也算是邊沿，張居算是獨一個的光棍漢，鄰裏要不就是看著他長大的，要不就是從小和他一道玩到大的，因此雖說知道張居和常人有些不同，但接受了也就不奇怪了，並不大驚小怪。眼瞧著張居被人送了回來，和張居熟識的有個叫王迎的正在田裏耕作，眼瞧著張居從馬車裏出來了吃了一驚，直起腰喚了一聲，"怎幺的，居哥，這是回門的怎的？"
阿永喊一聲駕，揮鞭驅馬兀自走了。張居把包袱往肩上搭了，"回什幺門哪。這是被人休了。"
"怎幺的？當時媒婆過來不是都講的挺好？這才幾日，那家忒不厚道。"王迎聽著面上就有了些忿忿之色。
雖說和季春連之間相處的不快，但季父季母卻實在是實在人，季父原本是想將咱存在季家的彩禮給張居送過去的，還是張居給推脫了，這下才有了後頭季母那一出。因此張居實在和季父季母之間無甚恩怨，因此他說的也輕描淡寫，"也不是這事，和離嘛，兩邊處不來就好聚好散。"
張居嫁娶這事當時媒婆也是托了王迎當了介紹人的。說媒時自然是天花亂墜，只說有家底小有家資，和張居是一個情形，年少時突然成了一個姑爺了，人長得好，性子也好，只除了年紀稍長些外是半點錯處都挑不出的。
眼下王迎看了，只覺得可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有些刁蠻的性子，處不來也是大事，想通了王迎也就不計較了，"也罷！居哥！咱不受那鳥氣！分了就分了，獨一個自由自在的也挺好！若是你缺一個養老送終的人，左不過過繼一個就是了！今天晚上到我家來吃飯，我讓媳婦兒給張羅些酒肉哇？"
陡然聽到了媳婦兒這兩個字，張居一怔，嘴唇蠕動了蠕動，柔和的呼喚仿佛回蕩在腦海裏，張居下意識地就想應，眼瞧著王迎困惑地看他，張居咬了咬頰內肉，笑了一下，"不了，我外出了這幾日，家裏也該拾掇拾掇，先不去你那叨擾了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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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說起來，張居也不後悔。
雖說家裏出了這樣大的事，但幾日前就和廟裏住持說好了要去上香。這事卻是耽擱不了的。季母倒不是多覺得神佛責怪，倒是覺得和人說好了如期不至，算是情面上過不去。
本以為季春連還要鬧幾日，但這幾日間人倒是出奇的平靜，當日小翠說小姐要吃飯，季母還提防著，恨不能讓小翠餵著季春連，只是別把人手給解開了。誰知季春連也不鬧，乖乖地把飯給吃了。不松綁他就讓別人伺候他，如此過了一天，季母讓人把季春連給解開了，但還提心吊膽的，生怕人又跑了。但季春連規矩的很，鋪子裏照去，整個人反倒沈穩了不少。
甚至於季春連本來是偏於艷麗妖冶一般的面容，初看之下晃神讓人不忍久盯，眼下面容多了幾分冷清，平白中和了那股妖氣，看起來倒是一個頗為清俊冷然的少年郎了。加之原本季春連在旁人心裏還是女兒家的印象，眼下娶了親，雖說是糟了一場不怎幺遂心的婚事，但因著這一場風波，季春連這下反而是徹底被認定成男兒郎了。如此一來，那略帶幾分憔悴的姣美面容自然就讓無數閨閣少女為之擰帕憂思了。
因著這幾日明裏暗裏聽了不少，季母猶疑之下還是開了口，"兒啊，你這幾日可好幺？"
"娘費心，我好得很。"
季春連雖說神色和面容都平靜下來了，但這嗓子卻像是徹底哭毀了。他從前嗓音甜潤，嬌俏的宛如旦角似的，本以為只是一時的影響，但誰成想竟就此低啞下來了。季母還是聽不慣的，因此倒是略頓了頓，想著這樣旁敲側擊的也沒意思，因此直截了當地開了口，"兒啊，你可打算續娶？近日媒婆可有常來咱家的。"
季春連端起碗呷了一口湯，不鹹不淡地開口，"娘糊塗了？我媳婦兒可還好端端地活著呢，續娶什幺？"
季母這下是真情流露了，她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似的開口，"兒啊，你也別惺惺作態，為娘知道你心裏還是過不去，但事已至此，再過不去也該過去了。你願意獨一個就獨一個，願意續弦就續，做出這樣的姿態又是為何？在娘面前還有什幺需要遮掩的！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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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如何呢？"
"我一定要媳婦兒。不要別個，不要旁人，就只要那一個。既然眼下哭鬧無用，那我就不哭不鬧，只是我一定要得回來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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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廟在半山腰上，從前為了誠心季母都是獨自攀爬，眼下腰腿不如從前，廟裏主持也說心意到了就行，不必非得折騰自個。由是季母是坐了轎子上去。季春連這幾日鋪子裏府裏來回，不曾往外散心，今日秋高氣爽，季母先坐轎子上去，他從底下慢慢爬臺階。本來季春連就不似季母那般誠心，季母和主持談話時季春連也是插不上嘴的，因此他不急不慢，是走馬觀花似的。
也是這日湊巧，張居這日也上廟裏來。只是他不是來燒香拜佛的，卻是順手幫鋪老板捎香燭來的，晚了耽擱，因此張居來得早。這下湊巧，季春連往上的時候，正好就遇著了張居往下走。
張居本來剛下來的時候就看見轎夫擡一頂轎子上去，他知道季家禮佛，但心裏想總不該如此湊巧。況且這石階狹窄，就算張居有心躲避也是避無可避的，更何況他又不曾做什幺虧心事，又何須躲藏？如此想了一通張居還是照常下去了，心裏依然是存著未必那幺撞運會碰著季春連的想法，這一路順當果然沒曾遇見，張居略感安心，誰知卻是由於季春連這閑散的沒走多遠，眼下快到山腳了，張居步伐一頓，眼看著那個人影就知道遇著季春連了。
季春連捏著衣袍往上踏臺階，他是左顧右盼地看著，眼角餘光看他石階之上有人停住了季春連就漫不經心地擡頭。
這一眼就頓住了。腦子裏未曾細想，嘴唇蠕動之下先行呼喚了出口。
"媳婦兒……" 季春連怔忪，下意識地就喚道。
張居腦中沒來得及轉過別的念頭，聽到季春連的聲音眉頭先一皺，"你嗓子怎幺了？"
季春連心裏頭轉著的委屈憤懣本來是個將要噴薄而出的狀態，但一切積壓的情緒全被張居這一句話給打斷了，季春連下意識開口，"大夫說我嗓子給哭毀了，往後怕是發不得太大聲音了……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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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春連一下將人給攔住了，"我哪裏過得好？我如今不比從前憔悴幺？我的嗓子也成這樣了，破鑼似的，我過的好幺？"季春連說著說著委屈就開始冒了出來。"我瞧你倒是過得好的。"
平心靜氣張居確實過的比在季家時好些。睡覺時一個人舒坦，也沒有人老鬧他，張居本來自由自在慣的，現在想去山上捕幾只兔子就去，琢磨著想種些菜就種的，自在多了。季家是好人家，但到底有著個家大業大的模樣，即使表現地再隨意不羈，規矩還是藏在裏頭的。
張居不跟季春連擡杠，"我過的是不錯。你也好好休養著。"張居已經想走，但季春連又將他的衣袖給扯著了。"媳婦兒，你當真不回來幺？"
眼下是在石階上，若是不留神拉扯著滾了下去可是要頭破血流的。
"我們已經和離了。白紙黑字畫了押的。你怎幺看不明白？"
季春連咬唇，他寧可張居是在和他鬧脾氣，是以前火冒三丈似的模樣，但是張居從從容容，甚至稱得上溫和，說話也有禮，樣子也耐心溫吞。甚至讓人感到是很有幾分春風拂面的舒坦的。
但是這是對待陌生人似的樣子。這是不在意的樣子。已經全然不在乎了，才會有這般模樣。
張居把季春連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了。"季春連，再會。"
季春連和張居定親的時候，季母是看過的，她找了個踏實媒人，媒人也說的實在話。季母媒人和張居見面的時候，張居不似和季春連相處時鬧的那幺厲害，反倒是溫溫吞吞的，小夥子獨一個過的不算差，樣樣都做也不是眼高手低的料，張居面相是有幾分兇，但因著那略帶的兇相，笑起來更有幾分出乎意料似的和煦。雖說初見，季母對張居印象卻挺好。
而今季春連遲來地感到了張居的這份出人意料的和煦。
他楞楞地看著，手垂落在了身側。眼看著張居的身影低的看不見了才回過神來，季春連眼眶發熱，似乎又要落下淚來了，但他一擦眼睛，抿著唇看張居的背影消失不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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